梓夏

02

　　李銘加快踩著腳踏車踏板的速度，早在十五分鐘前，他就應該要在溫室外的花圃和王思樺一起拔草了，他之前答應過她的，看著她對那些小樹般茁壯雜草的無力感，雖然自己那天早和高中死黨有約，但還是委婉地和兄弟們喬了時間，幸好他不是今天唯一沒空的。

　　再說，他也不可能拒絕她。

　　他逐漸接近花圃，前方兩抹人影越來越大，最後，他看清楚那是捧著兩盆樹苗的崔宇辰，而在他背後，王思樺眼神黯淡往李銘的方向看，但他知道他看的不是他而是學長的背影。又是那個表情，他徹底厭惡。

　　不懂為什麼她的目光總是追著學長跑，卻每次都是那個無奈哀傷的表情，自從學妹和學長在一起之後，那眼神完全變了調。他以前對學長是很忌妒，為什麼他能讓她談吐之中帶著興奮和愉悅？李銘喜歡上的，就是那不做作、真摯的笑容，雖然她總是自嘲自己沒有氣質，但在他眼中，這些都不是問題，他只要她能開心就好，就算她不會聚焦在他身上。

　　但現在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。她看學長的表情不再充滿著簡單的小幸福，取而帶之的是尷尬、不知所措，他看出了她心情的矛盾，她很難去調適這樣突如其來的改變，更何況學長還對她炫耀自己的戀情。李銘很難接受學長的做法，但卻又不能說什麼，畢竟完全沒有關於兩個人的八卦傳出來，除了他，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喜歡學長，說不定她本人自己也沒有留意到這件事。

　　一股怒火就這樣從李銘心中油然而生。對，他忌妒、他不喜歡這樣左右她情緒的學長，但他更討厭無法改變這情況的自己，有夠廢，懦夫。

　　他做最後衝刺，然後雙手用力緊按剎車，一個甩尾，腳踏車發出一聲「吱──」尖銳的聲音，這時王思樺才將目光轉向他。

　　「哦？來幫思樺嗎？」學長燦爛從容的笑容讓他感到反胃，但除了感情方面的事以外，他完全找不到討厭學長的理由。他頭腦好，在課業上完全不吝嗇教導別人，興趣也跟他很相似，他偶爾也會跟著學長們一起出去，但也因為王思樺的關係，他一直無法真心的去喜歡這個人，他頂多做到不討厭，這是他的極限了。

　　「對啊，被她拖過來的，不然她一個人弄不完那些雜草，還不都是學長你那時候都沒在整裡的關係。」他邊說邊將腳踏車停好。

　　崔宇辰露齒尷尬笑了笑。「我那時候忙嘛！」話一說完就溜進溫室了。

　　李銘脫下外套塞進腳踏車的籃子裡，然後捲起兩手的袖子，走向她。

　　「你遲到了。」她皺起眉頭，抱著雙手不滿地看著他。

　　「抱歉抱歉……」他不帶誠意敷衍。「剛剛被導師叫過去了，耽擱了一些時間，他講的比我預估的時間還要久。」

　　「老師找你要幹嘛？」她困惑地問，畢竟以認真的她來說，被這樣叫去唸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。

　　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：「就……期中預警嘛……」

　　一瞬間她就明白他遲到的原因。這不認真的傢伙快被當掉了。

　　「你該不會要被雙二一退學了吧？」她白目地問，故意的。

　　「才不會！」李銘有點惱羞成怒，音量變得有點大，她有點被他激動的情緒嚇到。她只是想捉弄一下他，沒想到他情緒起伏這麼大。「我之前又沒被二一過。」發現自己講話太大聲，他回復原本的音量。「只是很擔心這學期會被當幾科而已……」

　　她輕聲笑了笑。「那你就努力點囉，你不在我會很困擾的。」她說。

　　「哼，沒有我，看還有誰願意來替妳拔這些草。」他走到一個長滿雜草的花圃前蹲下。「就只知道把原本乾淨的那個用來種妳的薄荷，其他的花圃就放著雜草叢生。」

　　「別這樣嘛，肯來幫忙這種事也只剩你了。」她摸了摸他的頭頂，就像是在安撫鬧彆扭的小孩。他別過頭輕哼一聲，不想讓她注意到他染上一層淡紅色的臉頰。

　　他是知道的，他在她心中的地位。兩個人有很多共同的話題，尤其是這些花花草草，他家專門在賣這些園藝用品，所以從小就對植物有特別的感情，當他看見王思樺沉醉在植物的世界，他也跟著一起墜落下去。

　　但再怎麼樣，兩人感情好也只能到這裡打住，他找不到那個突破點，她很信任他，偶爾也會對他撒嬌，他知道她不會對其他男生這樣，可是這樣的喜歡和他對她的不一樣，就像是……最親近也最遙遠的好朋友。她需要他；他也放不下她，但兩人的關係始終無法更進一步，這讓李銘很氣餒，他想讓她看見他，他就一直陪在她身邊，可惜她眼裡始終只有學長，雖然這陣子已經沒有那種曖昧，但還是看得出來她很在意崔宇辰。

　　對她來說，他很特別。只要這樣，也只有這樣李銘才有繼續待在她身邊的勇氣，他不想放棄任何機會。

　　「啊，我去拿手套和鐮刀。」王思樺把水管交給他，準備進去溫室的工具間拿東西。

　　「還有鏟子也順便。」他稍微大聲地說，怕她沒聽見。

　　她對他揮了揮手，讓他知道。就在她要進去時崔宇辰剛好走了出來。他緊盯著，就怕兩人之間的氣氛又發生什麼變化。

　　「阿，對了……」崔宇辰摸了摸口袋，然後拿出了什麼。「這個送妳，是聖誕節禮物的回禮，手工餅乾很好吃喔！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她笑了笑，這樣的對話看起來似乎非常正常，就像一般的學長學妹那樣。他甚至以為自己之前那些瘋狂的想法都是虛構出來的，不過她回來時，臉上那微乎其微，別人幾乎不會發現的無奈和哀傷驗證了那些不是他的錯覺。

　　「我不吃薄荷巧克力的……」她拿著那盒薄荷巧克力，似乎不太確定該拿它怎麼辦。

　　李銘看著苦惱的她，心裡咒罵著崔宇辰，難道除了他就沒有人知道她喜歡薄荷；喜歡巧克力，但是不喜歡薄荷巧克力嗎？

　　「算了，李銘，這送你吃。」接過她給的薄荷巧克力、手套和工具，兩人開始動手清掉那些可怕的雜草。

　　「妳之後要種什麼？老師有特別交代嗎？還是要留給學長姐用？」過了一會兒後他問她。

　　「我想把你之前送我的檸檬羅勒種在這，其他的還要再想想，老師和學長姐都不會用到，我只要把這裡整理好，種什麼隨便我。」她回答。

　　「妳還真要把這裡變成妳的香草園啊？」李銘揚起一邊嘴角，想到他送的檸檬羅勒能和綠薄荷有同樣的地位，不免難藏心中那小小的喜悅。

　　她抬起頭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容。「很棒對吧！之後就可以泡茶了。」

　　他盯著那抹笑容，時間久到王思樺開始覺得有些尷尬，她想別過頭避開他熱切的視線，她從來沒注意過原來他也會有那樣的視線，這讓她手足無措，她想刻意迴避那背後代表的感情，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，但在她把臉轉開之前，李銘早就將手套脫下，對她的臉伸出手，彷彿要讓她無法躲開。